終於可以過著像英國名廚傑米‧奧利佛（Jamie Oliver）那樣的生活啦！呃，我說的「生活」，並非指他的破產窘境，而是他在電視裡教人做菜時，隨手從窗台盆栽摘取一把新鮮香草，然後拿到流理台洗淨切碎入菜的烹飪風景。
也格外欣賞他的裝盤。他常以乾淨的原木砧板當盤子，將菜餚直接盛到砧板上，再作畫般進行最後的添色增香加味，比方撒上鮮綠的薄荷、敲下紅艷的石榴籽、澆淋初榨橄欖油、刨鋪帕米吉安諾乳酪，或者挪出砧板一角調拌沾醬、擺放檸檬片等等。如此這般堆疊裝飾，整道菜餚豐美繽紛，端上餐桌，澎湃又大器。我為這樣的裝盤深深著迷，不禁收集起漂亮的砧板來。
某日近午，又見他於砧板揮灑，收尾時，他一個箭步來到窗邊擷取迷迭香、馬鞭草，與蜂蜜、第戎芥末、優格等製成香草醬，裝盅置於砧板右上方。真是洋溢烹飪情調的一幕啊，正是此幕讓我興起仿效念頭，次日至花市選購一盆枝繁葉茂型美的迷迭香，仔細請教照顧之道，攜回置於陽台的半日照通風處，早晚澆水小心伺候。
在主人悉心照顧下，迷迭香日益茁壯。數月後，主人開始收成，剪下枝葉製成香料油：將迷迭香放進芥花油，以小火煮至微沸後立刻熄火，放涼裝瓶，冷藏數日待風味融合即成，以之炒菜，菜裡便有暗香浮動。染指成綠的主人信心大增，逛家樂福時，瞧見蔬果區一隅賣著各式四吋盆香草，一口氣買下百里香、甜羅勒、奧勒岡、香蜂草、刺芫荽，以同法照顧得欣欣向榮，見現成的奶油太單調，遂以小火隔水加熱至融，放進蒜末、鹽與幾種切碎的香草，微滾即熄火，放涼後冷藏數日待風味融合便成蒜味香料奶油，塗抹於吐司食之，滋味提升三級。
今年初夏，煦陽與清風輕撫陽台的上午，剪了迷迭香放入義式蔬菜湯裡任其在爐上嘟嘟燉煮，來到客廳打開電視看新聞，乍見跑馬燈字幕出現快報「奧利佛餐飲集團宣布破產」。哇哇，驚訝之餘，聯想起一樁陳年往事：2003年，法籍米其林三星主廚柏納德‧羅梭（Bernard Loiseau）因汲營名利（把名字賣給業者當商標、快速擴張事業……）而疏於本業，聽說將被降為二星，竟在家裡舉槍自盡！
「多待在廚房，少做點生意。」米其林曾經提點羅梭的話，一樣適用於奧利佛啊。奧利佛若能因此醒悟，找回當年以「原味主廚」出道時熱愛烹飪的初衷，重整航向再出發，那就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然，唉，我又有何資格說教呢，亦曾迷失的我才更應時時惕勵自己莫忘初衷。
爐上義式蔬菜湯的香氣陣陣襲來，暫停思緒，返回廚房舀起一勺湯頭試味，那幽幽隱在湯裡、原本清新單純的迷迭香氣味，不知怎地，此刻竟變得深刻複雜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