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屆時報文學獎影視小說決審會議紀錄

題材多元豐富,實驗性強

小說並不等於編劇。不知道是否被影視小說這個名字所影響,有幾篇會突然掉到這樣的框架中,很多人都試圖把他編得完整,卻忘了小說最原萃的部分,並不是去服務影視。影視只是一個被附加而擴增的,甚至是不同的媒材。

 

(封面圖說:第43屆時報文學獎影視小說組決審評審,左起蘇偉貞、鍾文音、林俊頴,攝影/黃子明)

◎白白/紀錄整理

 

第四十三屆時報文學獎影視小說類的徵文共計收件387篇(包含來自東南亞8篇、港澳26篇、中國大陸108篇、日韓7篇,美加18篇,其他地區8篇),經初複審委員白樵、黃暐婷、楊隸亞、盧美杏、邱祖胤評選後,有54篇進入複審。複審委員為王瓊玲、何致和、吳鈞堯,複審結果有15篇進入決審,分別是
〈愛的藝術〉
〈黑色的山羊〉
〈銃天堂〉
〈治病〉
〈消失〉
〈碎片〉
〈秋信〉
〈海上蜉蝣〉
〈女醫的名鞋〉
〈不要讓海忘了你〉
〈守護神〉
〈外出點乩〉
〈羊羊〉
〈空間〉
〈蓮花紅〉。

 

 

會議於十月四日下午二時卅分,於時報大樓會議室舉行,由林俊頴、鍾文音、蘇偉貞等三位決審委員組成。決審委員針對15篇作品進行投票、討論。投票前,決審委員各自陳述評審標準。

 

評審標準

 

蘇偉貞(以下簡稱蘇): 這次的特色是第一是「跨地域」,包括日本、馬來西亞、中美等等都有。第二個是「題材多元」,包含同志、婆媳、醫病、族群等等。第三個是讓我非常驚豔的,是「實驗性非常強」,包含顛覆一些既有概念,及針對空間、神怪等等,甚至連寶可夢也進入書寫題材裡。這些實驗性的筆法、意圖都非常強。讓我覺得,這些特色為全球華人文學獎做了一個蠻好的示範。

 

鍾文音(以下簡稱鍾):小說並不等於編劇。不知道是否被影視小說這個名字所影響,有幾篇會突然掉到這樣的框架中,很多人都試圖把他編得完整,卻忘了小說最原萃的部分,並不是去服務影視。影視只是一個被附加而擴增的,甚至是不同的媒材。裡面有一兩篇是我很喜歡的,但或許受到通靈題材影響,可看到好些熟悉的作品,語法相似,很油很滑很順的去推動情節,這確實很影像化,但內心又太文青。因此我傾向先看小說而忽略影視的部分。

此外我覺得兩岸三地或東南亞的作品上,確實有非常不同的面向。我覺得應是語感不同所致,這也是我另外的一個考慮點。

 

林俊頴(以下簡稱林):或許我們三人都是科班出身的,會較執意在「小說」這個母體。若外加一個「影視」、「短篇」甚至其他的詞綴,就不能夠讓「影視」反客為主,侵蝕破壞「小說」這個本體。我們期望的是他能夠更顛覆、更豐富。我非常同意偉貞老師講得的,整個而言題材多元豐富,讓我覺得參賽者比較放膽去寫一些東西,甚至是實驗性的東西,這是好的方面。

可我長久以來一直覺得,小說文學在面對「影視」這樣一個巨人,實在是已經被擠壓得很慘了。在這種情況下,我對進入到最後的這十五篇小說,以一個老讀者或者是一個較世故的讀者來看,反而會覺得失望、或較不滿足。

我也相當同意文音講的,不能變成到最後是小說來服務影視。這次的題材雖然豐富,可是感覺生活相當同質化、很規律化,每個人差異並不大,所以借助怪力亂神似乎是唯一的好辦法或者是捷徑。我不會去否認這一塊,可是要把他寫好其實作者本身要花大心力去經營,而不是只走個巧門、捷徑,卻沒有任何的深耕,像撐竿跳或打電動般,一下子就過去了,這樣很可惜。「影視」是可以如此帶過、處理,在閱讀本身其實是相當冷靜的,反而會禁不起推敲。

 

在三位評審陳述評選的標準後,開始進行第一階段的投票,每位圈選三篇不分名次,之後再針對獲得票數的幾篇,逐一進行討論。

 

■第一輪投票:

 

得一票者:

〈愛的藝術〉(蘇)

〈銃天堂〉(蘇)

〈不要讓海忘了你〉(鍾)

〈外出點乩〉(林)

 

得二票者:

〈秋信〉(林、鍾)

 

得三票者:

〈蓮花紅〉

 

■第一輪投票討論:

★一票的討論

〈愛的藝術〉

蘇:這篇蠻讓我驚豔。作者聰明地運用葛雷的藝術作為他延伸這個世代對同志的書寫、鏡像。小說分為上下兩篇,上篇建構了葛雷的回憶、形象,下篇著重在他複寫或鏡像的概念。這篇動人在他一直不斷地針對要試著完成一個自我畫像來做辯證,他用電視購物的概念來搭建了一個地道隱喻。若直播是一個明道,可讓他站穩看見真人形象,那電話就變成一個只有聲音的建構。在下篇中有兩個就跟他長得一模一樣的人,森和M。我比較不太理解的是最後留下來的是那個M,而不是在小說裡跟他幾乎是一模一樣的森。森是一個鏡像的概念,反射出來他自己,可最後真正留下來的卻是M。我對於他最後一句,非常篤定的「他的畫像就這樣定稿吧」,非常動心。這定稿其實在整篇小說裡是沒可能定稿的,但非常準確地寫出來,甚至就會回想起來,那包含葛雷畫像的概念猶如《天才雷普利》,一直有個鏡像的概念在複製。

在同志書寫幾乎沒有太多新意的今天,那借重一個名著也好、或者借助一個畫像的意象也好,來針對一個同志「我」的鏡像的概念,如文中的水晶、畫像都是可做為鏡像文本的所本。而他一直思辨的那個過程,可看到作者建構了一個關於小說的內容性,這是我選擇這篇的理由。

 

鍾:其實這一篇是我最能感到閱讀的樂趣及藝術感。但因為他分上下篇,這上下就如電影中「五年後」的字幕。我很不喜歡這種處理方式,就是時間滑過,就五年後了,這種寫法就很影視化。我覺得他三個角色的處理很不錯,有些重疊或相反,跟他越來越像或越來越不像。因為我對於繪畫算蠻了解,我覺得這點他可以處理更細緻,他主要在琢磨三人的關係,在插畫部分不夠深入琢磨。提到《谿山行旅圖》還是很文青式的,他應該把更多同志然後臉書、直播、購物、商場等同情場這部分再擴寫。這篇很好讀,像〈秋信〉、〈蓮花紅〉就較難讀,有的故意要彎很多圈,直白的部分是我喜歡的,但他的缺點也就在此。總覺得它少了什麼說不出來。總之,是個好看的小說。

 

林:偉貞說服我蠻多。這一篇其實我很猶豫。純粹站在讀者位置看,十五篇當中,他寫得流利且易讀,所謂同性戀,我雖然已經有代溝,但還是比在座瞭解多一些。一看到葛雷,首先想到的是王爾德那篇小說,這讓我蠻期待的,你要如何面對男同性戀者對於青春、肉體的執迷?在已有同婚法的現在,你要面對的是什麼?我很期望他能夠把那個深度寫出來。

但我覺得他踩不深,我試著去抓他踩不深的原因到底是什麼?是否因為他太警覺到這是所謂的影視小說,他就想要來替影視服務?如果我是個導演或是個影視工作者,看到這樣子的小說我會心動。會覺得他有可以用的空間,畫面感、戲劇感真的很強,但我總覺得就是含金量少了一些,有些東西太瑣碎化了,這是我所猶豫的。

 

蘇:我覺得就是把他想成是一個思辨。

林:我可以支持這篇。

蘇:我多說一句,我覺得現在應該不太需要處理同婚的概念了,那就回歸到最原始的,透過一個畫像來探討關於愛的本質。而且他裡頭一直有一個灰色情感地帶的概念,他說現代人只有愛的模仿,他就以模仿畫像來說一個模仿的概念。這可能是這個小說最困難的地方。他的聰明或說是笨就在說他用了一個大家都知道的這種畫像概念來談,但是他願意去嘗試,或許會有新的葛雷的畫像的那種概念出現。

林:其實不太需要去提《藍色是最溫暖的顏色》,那個替影視服務的那個心情太急切了。

蘇:他生活的味道寫得很好。

林:這是優點。

蘇:是可以把《谿山行旅圖》的那個文青丟掉。

鍾:寫得有層次。

 

 

〈銃天堂〉

蘇:這篇是我選的,不知道為什麼,在看這篇小說我是朝向那個底層的哀傷走去。裡頭有些情節蠻讓我動容的。首先在這個手槍改造場的產業裡頭,他把「槍」跟「銃」這兩字做一個基本的分隔。故事起頭的八家將幫忙「踢車」,與結尾的八家將是一個呼應,這些在來自社會最底層的阿弟仔沒有一個是我們常見的那種中產、或過家常生活的人。不是八家將就是改裝,要不然就是越南妹,他們就共同組合了一個他稱之為天堂的概念。讓我覺得,他這種設計有一種力量在裡頭。

在「槍要清槍管」的概念下,阿弟仔沒有性伴侶只能打手槍,在整個事情爆發後,他為通槍管清槍管似的與越南妹上床,這裡頭充滿了一切的陰錯陽差、似假還真。這些陰差陽錯的構成讓我覺得好悲哀,感覺這些人沒有出路。小說寫得很內斂,並沒有底層的吶喊、抱怨。文末形容八家將的魔法陣可以補血,將世界的卑微寫得很深刻。當然我承認我對手槍的地下產業有點隔閡,但是光是針對那沒有任何的抱怨吶喊,只是為了要活下去,真的讓我動容。

 

林:容我先講,偉貞老師把他解釋得太好了。但我對這篇還是感到矛盾,因他用「銃」這個字眼。寫台語文的話,手槍在台語就是寫「銃」這個字,但是tshòng-khang並不是用「銃」字。tshiú-tshìng(手槍)作者有考據過tshìng那個字是「銃」,而不是我們現在寫的「槍」,所以我對他會注意到這麼細節的這點是欣賞的。

我覺得這篇小說是因為臺灣影視有很多關於角頭文化的描述,他也試圖去寫出這樣的味道。我承認對他細述改造手槍的環節是一點都不懂,但我願意相信他是下過功夫或是有做田調。我對他最不滿的是,他寫的是這麼本土味、這麼草莽的內容,但他的語調及整個態度卻是這麼文青、文藝腔。這讓我讀來如坐針氈。倘若有汪笨湖那種「氣口」(khuì-kháu)的話,會整個加分非常非常多。

 

鍾:我其實理解兩位說的,我是比較如坐針氈的,我太熟悉這塊了。我非常同意他寫的這些劇情及很多台語雙關語,但是後來的拈花微笑太over。我母親居住的巷子就充滿著八家將、越南妹,作者有抓到那些生活味。我非常認同兩位評審說的,哲學不是硬套上去的,他們的哀傷是作者的哀傷,而不是人物的哀傷,這是我沒辦法投入的原因。還有我們底層為什麼都要跟越南妹結合,而菲律賓阿三我也覺得很奇怪。裡頭故意引用台語中的低俗用字來形容性器官這些都讓我覺得太電視化。他要嘛像少年Pi的那種整個貫穿,最後的文青介入是很大的敗筆,有點可惜。

 

林:我覺得他「氣口」(khuì-kháu)克服不了這一關。

鍾:他的「氣口」(khuì-kháu)就只有講髒話而已,人物也是刻板,其實他們世界也有他們自己行善的氛圍。

 

 

〈不要讓海忘了你〉

鍾:這篇是哀歌式的寫法。我喜歡他寫人的本質,來到本島後,海的特質退化。也許就如偉貞說的,底層的生活有打動了偉貞的哀傷。而這裡的退化使我也感到一種哀傷。但他的缺點也很明顯,因為這種有點帶著少年小說味道,相較於〈秋信〉,因為文體差異性太大,少年小說容易使文學性變弱。對於俊頴提及的假原住民我也有點認同。他寫人倒退成為一個城市邊緣的這個部分不錯,但對於本島的那個海只是符號化,這比較可惜。我只喜歡他的點就是人是從一個海洋倒退到一個海,同樣是島可是他的生命力一直在倒退。

 

蘇:這篇會很容易引起好感,就是有向上向善的人物,如畫般勾勒出的島上各種植物、生物,架構成蘭嶼美麗的人文風情。這篇其實也有點文青味,句子有影視感。他經營了一個孤兒的概念:衝浪姊姊最後為了私生子回去;孤兒米潘潘被神父收養。看上去是寫蘭嶼的離散,後來退化成一個城市邊緣人。

這些年來關於蘭嶼人在城市裡打工的報導或小說並不少見,最後以像是在蘭嶼跳岩的方式,跳入都市大海而死的概念,當然是感傷的。同樣都是邊緣人,我選擇〈銃天堂〉。他一直經營海的那個概念是蠻美的,但終究還是覺得有刻意經營的線索,浪費了蘭嶼的素材。

 

林:這次寫原住民的有兩篇,另外一篇是(守護神)。在這兩篇中,偉貞老師有抓到一個很重要的點,就是通俗。我不會去排斥刻意寫通俗的東西,但要把通俗的東西寫好,其實是相當困難的,不要把他想得那麼簡單。這篇的好處二位都講了,在我看來,〈守護神〉是很明顯受甘耀明的色彩影響而生,這篇我會覺得比〈守護神〉要好上一個檔次。

但我總覺得這整篇就是在一個通俗的架構上設計出來的,他在某方面蠻取巧,設計成我是個從本島被帶到蘭嶼的臺灣人來避開自己的坑。他設計架構算是完整。放在影視小說的規格去思考的話,我可以支持。但誠如兩位所說,是非常非常文青的設計。

 

 

〈外出點乩〉

林:這篇的設計有趣,雖然我服兵役已經是三十年前的事情了,可是我並不覺得兵營裡頭有技術犯規或凸槌的地方。這篇最大的好處就是他的設計,一路走來,貫徹始終的走完。這篇我不堅持。

蘇:他的形式當然是有點誇大,這個土地的神明我覺得他們真的集體在起乩,整個國家都是。但他前面這一段真的讓人看不下去,前面好長一個段落,讓我覺得怎麼回事啊?當然看完會知道他在幹嘛。

鍾:我覺得為什麼要這樣子安排?他開那些玩笑並不好笑。

 

 

 

★二票的討論

〈秋信〉

鍾:〈秋信〉也是一開始閱讀非常障礙,因為他都故意弄很多的虛無的美,必須要看到很後面,才能去呼應他整個世界的華麗跟動物園的隱喻。動物園的鹿野跟那個動物園是我非常喜歡的情調,我很小心的閱讀。現在寫日本題材的非常多,但用詞上卻不是那麼準確。這篇最成功的就是氛圍抓得很好,裡面有一些我喜歡的情調但也有很多太虛無化的部分是我沒辦法接受。他也故意用很多日本字。

 

林:這篇很明顯作者是有專業訓練。我先講他的好處,在這十五篇裡,這篇就是很有小說的架式,氣派擺得十足。很有趣的一點在〈秋信〉很顯然是偽裝成日治時代的日本人來寫小說。如果說小說裡虛構是他最大的特權,那偽裝一下其實也不為過,若真能把小說寫好,能讓讀者進入那個狀況也算是成功。可是這篇小說其實充滿很多不確定性,讓人懷疑他是不是有在呼應日治時代的某個作者,或者是有日本作者來臺旅遊寫的東西來跟他的文本有所呼應。可是這樣一個偽日本人寫出來的日治時代小說,裡頭有蠻多的漏洞跟弊病。將學術化的名詞放到純文學的小說裡難道不覺得很怪嗎?就好像石頭跑進你的鞋子裡頭一樣。

我同意文音,對通篇醞釀的氣氛覺得是成功的,可是這個氣氛,又讓人忍不住要去懷疑、質疑,為什麼要這樣子營造?所為何來?我反覆看不出人物間到底有什麼脈絡,還有太多情節上的漏洞,但他很聰明也很高明的用小說技巧上氣氛的渲染來完全遮蓋住問題。這篇唯一的好就在他是這十五篇裡文采很棒的一篇,也是這樣的好文采把他其他的東西都遮掩住。我覺得我們當評審的沒有辦法在這方面買單,這是我對他的意見。

 

蘇:誠如兩位所說,他整個的氛圍是他最大的功力展現。但是我看到後面,這篇卻是我最討厭的一篇。我還在這裡頭寫了「考慮」兩字,我一方面很討厭他,但另外一方面卻總會去承認他那種散文式的筆法所營造的氣氛。當然俊頴所說的,他其實指向一個寫作的真誠,這個作家操作了幾個意象,用一封信當成伏筆,以花園經營來表達島上生活,對待傭人的方式及定義,甚至我非常非常討厭那為了博覽會去獵高砂豹的處理。我不談什麼正不正確,這看似充滿人文同情的日本人在臺記憶,就是一個反臺灣的操作,而且是站在高位上來看待臺灣的種種,再加上巨蟒吞噬、「日本姓」及外遇等等,真的讓我非常不舒服。

同樣是寫小說,〈愛的藝術〉有寫出來一種轉換、思辨或者是現代性,那這篇在寫當時的日本,他的鋪陳呈現出一個表面上的優雅,卻虛偽。我不喜歡那種自艾自憐。

 

鍾:他應該是故意表現日治時代日本人對臺灣的另外一種鄙視,這篇比較大的問題還是在人物的銜接上,他運用的元素是動物園,所以他寫出一種當時博覽會的新公園那種畫面,他運用那個點來重新還原那個時代的獵殺。我覺得他抓的那個點很好,我們被質疑、被獵殺、被吞噬,愛上本省人就是要殉情等等,他是抓到某種時代的狀態。他其實是個隱喻吧,動物園就是這個島,這個島就是一個動物園,我們是被觀看的、被獵殺的、被使用的。如果他回到那個點,這個小說是有意義的。但太多氛圍渲染使之真實性並未貼近生活,人物都是虛幻飄渺沒有血肉。這就是這篇比較大的問題,但文字很好。

 

林:我覺得在面對殖民地這個問題上,我們跟香港其實是一樣的,但直到現在臺灣一直沒有很誠實、很誠懇、很嚴肅去面對自己被殖民的這件事,甚至將之美化了,而且完全是去歷史脈絡的美化。我覺得作者還是要讓讀者知道自己所站的位置,到底為什麼這樣子寫,而不是單純落到一個氛圍而已。這篇作者是一個可以寫小說的人。寫小說還是要有個核心,有自己的思辨,這是非常非常重要的。小說不只是純粹在賣弄文字而已。

 

 

 

★三票的討論

〈蓮花紅〉

鍾:這篇讓我想到《血觀音》,那個概念一樣,他們很喜歡把本土的東西弄得很俗,惡醜。我是說那個概念,那個蓮花死亡時候開出一張臉。

 

蘇:看這篇是真的覺得蠻殘忍的,裡頭常有打個擦邊球似的場景出現,好像逼出了人性善惡的邊緣。他經營一種很瀕臨到某一種東西,很像有什麼東西隱藏在裡頭那個部分。裡頭唯一,他經營出來比較有感情的是朋友得了癌症,在那裡就感覺到這人不是像他那種焦慮的,什麼種種不堪的那種事情、殘忍的事情。就這異國很多的情節,最後慢慢地組合起來一個故事。但我覺得打馬共跟打道場觀念呼應是有點對不上,那個馬共的概念在這邊是為什麼,在看的時候覺得很多情節好像比較散漫。但如果一直著重在蓮花的概念裡頭又會覺得單一,所以這個部份我沒有太多判斷。裡頭埋著一些蠻懸的伏筆豐富了整篇,整個內心的那種轉折,是我覺得在這些小說裡頭,對人物的內在蠻飽滿的一篇。

 

鍾:我覺得這篇最好的就是偉貞說的那種飽滿,可是他有一些部分人物的情節就很文青。抓寶可夢這些點都設計的很好,可是像簡阿姨去看莫內,這讓我感覺現代人寫作似乎不太重視人設的合理性。另外男看護去長照老婦也不合理,這在台灣是不允許的。而且有很多東西太純情了,很像《七月與安生》,我覺得他們如果真的好好寫一個如剛剛讓我們討論的〈愛的藝術〉,我還覺得可以。可是他裡面很多太想當然爾了。

作者是很意識到他在寫小說,所以很多部分的經營都非常用力,而且每個地方都扣得很緊。這是他的長處,至少感覺出他情節比較多,感受到作者企圖心很大。那種馬來跟臺灣,又夾著淡淡同志情,然後童年時的意象抓得很好,水溝出來的屍體,讓我們讀完印象深刻。最近不論看到馬來西亞或香港的作品,都感到他們都在博取我們臺灣評審的一種對異質異他的認同。雙軌跨越的同時,我們不斷的在切換,但這種切換卻讓我覺得,會產生這種作品是因為我們臺灣已經抓襟見肘沒得寫了嗎?有時難免會感覺這類作品做作,為什麼人物一定要這麼多的悲慘經歷、然後孤單、死亡。另外,若與中長篇來比較,短篇小說中出場人物密度這麼高有點不太合理。

 

林:我對這篇小說感覺是平平。但他在這十五篇裡頭占了一個很大的優勢,就是地域的關係。可是他為什麼要為主角取這麼奇怪的名字?從現實上面來考量,馬華真的會有人姓藍姓梅嗎?他沒辦法控制住自己文藝腔的毛病。剛剛兩位已經把它的優點講得很具體,氣氛經營、細節、生活上面的描寫確實寫得比較深刻,也比較能夠讓我作為一個讀者耐心的看下去,願意接受他創造出來這樣子的一個小說世界。

 

 

第二次投票前,評審們自動放棄〈外出點乩〉。

 

 

■第二輪投票:

 

(採計分方式,最高以4分計,依次遞減)

 

.〈蓮花紅〉11分(林4鍾4蘇3)

.〈愛的藝術〉9分(林2鍾3蘇4)

.〈不要讓海忘了你〉5分(林3鍾1蘇1)

.〈銃天堂〉3分(林1蘇2)

.〈秋信〉2分(鍾2)

 

 

 

經過反覆的推敲琢磨,評審們都同意最高票的〈蓮花紅〉仍有無可忽視的欠缺。故第四十三屆時報文學獎影視小說組的首獎從缺,〈蓮花紅〉與〈愛的藝術〉並列為二獎,佳作為〈不要讓海忘了你〉、〈銃天堂〉。恭喜所有得獎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