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住民話語(discourse)多不免涉及悲情,尤其為災區發聲時,腔調總是沈重。〈地圖作業〉的說話者是原住民小孩,通過老師規定的地圖作業展開陳述,角度新穎,語言自然而活潑生動,有效運用詩的隱喻發展岐義性,溫柔的批判,敦厚的控訴,有效化沈重為輕淡。
於是畫地圖宛如規畫家園,想像的家園,那裡面堅定著重建、開墾的決心,和勇敢的期待。–焦桐講評
今天的作業是畫地圖。老師說,
要畫出你家附近的地理與建築,
地圖必須有顏色,還要練習使用圓規和尺。
門口的腳踏車道要畫嗎?還有那些剛種好的花?
馬路通往我們家的大門,上面寫著「歡迎光臨」,
白色的布條被雨淋濕,上面寫著「舊地居住」還是「就地居住」?
我們自己蓋房子,我們用竹片搭起部落的大門。
很久以前,我們也蓋了中正紀念堂的大門,
台北大橋,碧潭橋,我們幫你們過河。
我把廣場畫很大,因為這裡是籃球場,也是休息的地方,
這裡是跳舞的廣場,母語歌廣場。
廣場外面是河流,我畫河流,不知道要畫多長。
他堅持他聽見水聲,那時我們還不相信,
即使離開原來的家,也要找一條河流安心,
那時我們相信,我們可以在城市找到山林不能給我們的。
對岸有比樹還高的樓房,圍著大漁網的高爾夫球場,晚上都會
天亮;旁邊的工廠越晚越像機器人,晚上都會
震動。我畫樹,爸爸說過這是火災沒有燒掉的。我補畫一些火。
我們把麵包樹種籽種進新土地,我們開墾可以種菜的地,
在溪之洲,我們知道大水不會暴力過來。
沒住過的你不要講話。不會捕魚就不要叫我們禁止捕魚。
我重畫好幾次河,後來都沒有用尺。
「你住在我家對岸,怎麼沒有畫我家?」
「那裡都是草。我光是畫我的運動公園就畫到快睡著。」
再也沒有第二條河流,
我們不要搬進公寓樓房,不要那些重複的圖騰。
你說我們不適合留;
我說我們的河流快要不是河流。
救地居住!
我們終究還是河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