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形式上講究新奇,在文字上、語言裡草創出豐富甚至進入迷戀的狀況。相反的,找樸素文字的結果又顯得枯燥、乾枯,應該有的意象又表達不出來。換言之,以台北為中心的文學,會迷戀的恐怕是充滿異彩、變化萬端的形式,和語言的使用
險峻的四千字高度 ⊙江斐琪/記錄整理
時間:九月四日星期三下午
決審委員:東年、李喬、陳芳明、張大春、楊照
主席:楊澤
第二十五屆時報文學獎甄選短篇小說獎收件合格件數共計三三○篇。
初審委員為嚴曼麗、羅葉、張惠菁、駱以軍、葉美瑤、李金蓮、林文珮、張定綺,選出三十篇晉入複審;
複審委員王宣一、林黛嫚、周芬伶、張貴興、彭瑞金,選出十三篇晉入複審;
最後由五位決審委員李喬、東年、陳芳明、張大春、楊照進行決審。
晉入決審的十三篇作品為:〈苗圃〉、
〈燈塔下〉、
〈阿婆〉、
〈一個過度完美男人的愛情〉、
〈C城的出口〉、
〈旱魃〉、
〈擲標槍的難度〉、
〈停車兩角〉、
〈別再提起〉、
〈失物〉、
〈蒼蠅(fly )〉、
〈那一天晚上〉、
〈鴉片少年〉。
決審委員的評審標準及得獎作品討論如下:
東年:這次作品如此呈現,可能跟四千字的限定有關。要去寫四千字的小說,並不是不行,但需要更精密的技術。
整體來講,這一批的小說,在敘述方面,做為一種小說語言也很少有相當成熟的。若就思想層面來講,除了從外
國來的異文化有點新鮮有趣外,多數難討論好壞。我個人覺得,新生代所需要的知識沒有好壞的問題,時代不一樣
,生活體驗的密度也不同,這都不是什麼好壞的問題。所以,寫短的小說倒是可以鼓勵的。現實點看,你要求台灣
的作家寫長篇小說,不要說新生代,就算是我們的前輩作家,也都會有問題。這當然不是小說家寫作能力的問題,
而是所要處理的外面的東西,那種現象的層面也好,人跟人的社會結構也好,已經很難去架構大的東西。所以去鼓
勵這種字數少的短篇的寫作,也合乎一般現象學的原理,也蠻好的。
李喬:我個人是覺得,這幾年在台灣文學創作過程的發展有個傾向,都有些偏。偏當然也有它的優點。比如,
台北文學是走上在形式上講究新奇,在文字上、語言裡草創出豐富甚至進入迷戀的狀況。相反的,找樸素文字的結
果又顯得枯燥、乾枯,應該有的意象又表達不出來。這兩種傾向,南北越來越明顯。
換言之,以台北為中心的文學,會迷戀的恐怕是充滿異彩、變化萬端的形式,和語言的使用。這一來在四千字的限
制下,那種繁華的語言遊戲就完全被殺掉了。所以才會看到在形式上非常的枯乾、單調。至於主題更是。稍微深刻
一點談存在、人生的東西似乎不可尋。
陳芳明:這次的作品讓我覺得,好像一直要講一個故事,可是講的故事又好像沒什麼深度。最主要也還是,誠如李
喬所言,作者想談存在的問題,可能因為我們太過於受傳統的影響,希望小說能講出人性的深度,或者生命的深度這
種東西。再就文字的質感來看,也難發現好的。我想這也不是四千字的問題,這可能也是到了所謂網路時代來了以後
,就開始寫比較淺薄的東西,那種深度就慢慢的被拋棄掉。
張大春:首先是四千字的作品很難評,我沒有這種經驗。我自己寫的作品裡三、四千字的也極少,所以這是非常新
的挑戰。此次作品整體看起來,在控制題材的能力上,大概只有一篇算是非常準確,就算四千字也不太出格。其他的
,即使是不錯的作品,也涉嫌把一個十萬字或者兩萬字的東西壓縮成四千字,而使我們覺得這對題材的浪費是作者非
常大的錯誤或遺憾。
楊照:我比較體諒副刊。副刊只能在發表的園地上扮演它有限的功能。如果它今天就是認為它所要扮演的就是四千
字小說的發表園地,我覺得這是可以的選擇。但若從此角度來看,我覺得比較遺憾的是,此次的成果有不教而深誨
謂之孽。意即,在這之前我們沒有看到副刊上很清楚的宣稱我有四千字小說的使命和野心,而後大量的刊登。至少有
討論或刊登,讓大家感覺到四千字小說可以怎麼寫。
四千字,或比四千字更少的小說不是不能寫,而是未將其意義在文學獎徵文之前有稍微熱身的運動。
我個人會覺得四千字的小說有一些基本的規範,恐怕此次主要作品都犯了。比如,四千字的小說不可能依賴小說本
身把所有要講的都放進來。換言之,四千字的小說必須去挑選他的讀者跟他有一些共同的基礎,在這次的小說裡大
概都很少看到這樣的東西。作者必須假設讀者來讀小說時,已經知道某些背景,而把五千字、六千字才能說清的留在
小說之外。這種暗示和不斷的挑逗,是在此次小說裡最少看到的。
■首獎——〈鴉片少年〉
張大春:這是我的首選。此篇非常特別的部分是,它把一個耽溺於電玩的少年,包括他的情感、思考、面對世界的
種種小方法,以及他的生活環境都放進來了。四千字講一個想要建構自我世界的少年,以及建構此世界的不成功與潰
敗,非常完整。
楊照:此篇有個很大的問題,即題材很新鮮,但裡面的價值和思想程度,我會看到讓我不舒服的,都是這種價值的
部分。意即,我感覺不到小說裡看起來應該要表達的一個少年想要努力建設他自己的社會的衝動。我看到的反而很多
是作者,或者被敘述者對於如何,或者想要去塑造一個新世界,並沒有真正的衝動。因為他沒有真正的概念,所以感
覺上思想滿陳舊的。
東年:他以販售大補帖來喻鴉片戰爭,這個比喻不是很明確,是不對的。但如果他去描寫大量的青少年在網路世界
的沉迷,以及對虛妄心理合理化的嘲諷,這個小說還滿有意思的。
李喬:此篇所採取的敘事觀點很奇妙,是用電腦的觀點去看他。
我覺得此作品對適才楊照所提有反諷的意思。我想講的就是,網路族所創造的世界,正是因為他年輕充滿了創造力
才創造得出來。這是呈現現實的。
陳芳明:此篇我認為是在形式上較完整的一篇。其實我也不覺得需要在虛擬的世界談價值。他對年輕一代在虛構的
世界裡完成他們的美夢,實際上有反諷也有批判。
■評審獎——〈別再提起〉
楊照:這篇小說在我看起來對我說服力很強─為什麼這樣說,以及為什麼說這樣的東西,因為它有一個壓抑二十
年的框架,現在變成一個述說。而這二十年述說是因為兩個死亡之間的牽連,而後他看到同樣來做法事的那些人。
我覺得此篇的架構比起其他幾篇,說服力相當高。
東年:他用了一點後設的技巧,來營造小說的氣氛,我覺得這裡有點問題。因為他沒把華人皈依回教的文化問題
寫夠,只是透過技巧營造一種氣氛。我覺得比較失敗的一點是作者在描寫屍體大量排出排泄物這一段。
李喬:我所了解的,西方或日本有專門寫污穢一派。這或許是另一種美學吧!此篇作品的形式是合宜的,但合宜的
作品本身,其敘述又非常非常特別。只是內容裡有很多靈異的東西,我不懂,不能夠了解。
陳芳明:克莉絲蒂媧在論卑賤裡,也提到很多文學裡用負面書寫,來寫出那種污穢,非常墮落的那樣的東西。我是
覺得在此這麼誇張的寫法,來跟他的記憶連繫,好像他的記憶裡面是以最污穢的東西連繫起來才使他的記憶深刻。
除此之外我看不出來這個記憶到底能夠呈現什麼。
張大春:我覺得此篇試著透過死亡、污穢的故事,來說一個華人試著要融入回教徒的世界。我們只知道他的家人無
法容忍,所以你會看到的是一個家族倫理和種族融合的衝突,也就有比較深的文化比較上的意義。所以在十三篇裡
算是深度較夠的一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