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屆新詩獎首獎】養動物 ☉陳盈慧

 

將快樂設想成豢養的動物,構思清奇,意蘊深邃。以令人意想不到的情境,「詮釋」不假外求的生活哲學:快樂沒有形體,快樂是一種自性滿足,我的苦樂即是牠的心靈,我的感受即是牠的形貌。作者層層剝解,在無詩意處逼生詩意。──陳義芝講評。

 

鐵籠。鐵鍊。檻柙獸圈

都是徒勞

都非常可笑

 

我豢養著,一頭快樂,從小到大

牠沒頭沒腦

沒有形體

 

我不知別人都拿什麼餵食

自己的快樂。有時我餵牠音樂,讓牠有了聽覺

有時餵牠一整卷

仁者和知者所樂的那種山水

讓牠有了視野

 

我餵牠難言之苦

讓牠生肺腑

餵牠我親身經歷的所有逸事,讓牠得以長出

巨大的秋毫之末

 

牠飽嚐了外在的世界

消化了我的內在

以此積漸浸漬,形成獨一無二的品貌

 

然而牠從未

俯首於吃喝,從未馴順服降於項圈上的名牌

讓自己淪落為我的

寵物;也從未

讓自己局限在只是一頭奔獸,一隻想飛上高枝歌唱的鳥

從未以濠梁下的一抹魚影為牢

從未以某一種人

陶然自居

 

牠脫落了特定的形容和輪廓

稀釋了區別

超越了牠之指稱

它、他、祂,每一種人事物,都可以是牠的現身處

 

所以我只能放開牠

放開牠回到

既渾化,又充滿瑣碎之細節的生活

 

且在牠,每一次,徹頭徹尾泯然無跡而

恍若逝去時

不覺莞爾

想像著牠終於在那裡

空身找到自我,從此忘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