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家咖啡店叫)碼頭客棧
前中年無端的憂鬱浪漫
淚眼已風乾
怎還有遺憾
青春的彼岸
少女的港灣
偶而來看海只一片茫然
後現代不安的天真爛慢
笑臉已裝扮
為何又感歎
叛逆的彼岸
愛戀的港灣
仍然在等待遠方一艘船
有些事就是難忘
有些人還在懷想
到今朝只有惆悵
到今夕還在徬徨
廣場＃１──虛位以待
妳：
就是妳。妳一看就知道我是誰，在這麼多年以後；而還有誰，可以 讓我直接用這麼一個字就準確無誤地在茫茫人海中鉗進，心底那個永 不移動的位格，第二人稱代名詞，是的，代替名詞，如同那個我毋須 呼喚的名字，還是不能代替──妳。
奇怪的中文字，古字爾的簡寫，旁邊站著和我這麼不一樣的，我繾 綣愛戀，由之生，也將為之死的性別，英文的you無法分際類別的， 雖然我必須承認，you的單數或多數之不確定，反而更準確地定位了 我要傾訴的對象；雖然我必須再承認，我不太確定自己還記不記得妳 的名字……
妳在哪裡呢？十一月進入下旬了，北國之北已經大雪紛飛，南方， 南方還陽光普照，總之地球在轉著，總之妳是喜歡旅行的，至少妳的 信如此寫過，至少妳的信所憑藉的靈感所憑藉的小說或電影的女主角 ，是喜歡旅行的。妳還在旅行嗎？
那年我十九歲，或二十一歲，我忘了，妳旅行回來，春天的時候我 們分手，然後我用整個夏天凝視一個冰塊緩緩滑過桌面，滑到冬天， 而冬天我在還沒消融的冰塊中看到落葉的餘燼，之前我用整個秋天凝 視一片葉子掉落，冬來之前，有人在異國廣場的一角焚燒成堆的，行 道樹的落葉。
發黃的信紙上異國風景的浮印仍然清晰，妳的字跡有些漫漶了：心 是個廣場，妳寫道。好吧，中年的我還能感受廣場上餘燼的微溫，愛 情生老病死已不知輪迴了幾世，心底的位格仍然虛之以待，等待妳。
××
廣場＃２──一周簡訊
(周一)妳好──想妳
(周二)妳壞──寵妳
(周三)妳氣──怕妳
(周四)妳哭──疼妳
(周五)妳笑──親妳
(周六)總之──愛妳
(每逢周日就)
想摸妳的手
想吻妳的酒窩
想對妳的睫毛
輕輕的吹氣
想牽妳走過
異國廣場的花季
(其實每天都)
想摸妳的頭
想吻妳的腋窩
想對妳的陰毛
輕輕的吹氣
想牽妳走過
異鄉原野的草地
陽台＃１──汽車旅館
其實你將車裡佈置得比房間還精緻，放了香劑關緊門窗開上音樂空 調，就是完美的天地一角，除了家之外，這個城市混亂的景觀中你唯 一可以自主的空間，而且是流竄逃離的空間，在水泥叢林中狼奔豕突 。讓路給行人？不，換作你走在馬路上，這群野獸甚麼時候讓過路給 你？何況你正趕著上班、回家、辦事或赴約，或者根本不趕，但就是 不讓。
你說家裡的空間不夠，將陽台客廳間的牆打掉，再圍上鋁窗放下厚 重的布幔，煙塵噪音都被隔絕，室內與戶外唯一的媒介也消失了，電 子媒體則以更大的機型進駐，播出的畫面遠比窗外精美，就像從公寓 千篇一律的外觀完全猜不到你匠心獨運的室內設計。但你還是待不住 家裡，於是出門赴約接人直奔汽車旅館辦事。
全台灣這麼多汽車旅館，各式裝潢更是洋洋大觀，但為了隱私及安 全，大概沒有一個房間外設有陽台。而設若台北有這麼一間汽車旅館 ，放心，你的車穩當停在底層車庫，設若二樓房間有落地窗，窗內床 上躺著伴侶，窗外的陽台上你(ㄆ一ㄥˊ)欄抽煙眺望街道，設若你 開始幻想：城市的千門萬戶重新開向朗朗乾坤，光天化日之下，路還 給人走。
陽台＃２──老人與盆栽
盆栽也曾懷想其之為樹的前身，植根大地的記憶中，枝椏攀過牆頭 ，院外有人語步聲；或更早一代，就生長於田野間，濃蔭下風吹過自 會招來納涼的村民閒話農桑。
這些場景對於每天兩回，親手為這幾株盆栽鬆土、澆水、修葉，偶 爾敷上幾枚蛋殼的老人，卻是今生的經歷。老人一直住在這一帶，公 寓從前是平房，平房以前是田；盆栽而今就棲息在陽台欄杆搭出去的 鐵架一角。老人晨間在此做做體操，無非是些簡單重複的動作，向晚 就擱把椅子坐在上頭看看對面人家或巷口的動靜。
小小的一方陽台，雖不能盡展老人懷舊的園藝，但早十幾年前還琳 瑯滿目的盆栽，加上隔鄰的爭奇鬥妍，巷弄間舉目所見，倒有一派小 康人家的榮景。老人很少回想這些，餘年無多，期盼的只是以後還有 人照顧這些僅存的盆栽。
姿勢(或舞姿＃8)
體操有幾種姿勢
要不要一一嘗試
一二三四
二二三四
三二三四
再來一次
這些重複動作
難道沒有做過
什麼都不用說
只要一做再做
性交有幾種姿勢
要不要一一嘗試
一二三四
二二三四
三二三四
再來一次
沈默有幾種姿勢
要不要一一嘗試
做人有幾種姿勢
做愛有幾種姿勢
做作有幾種姿勢
嘲笑這些
姿勢
有幾種姿勢
(本文原題「時空惆悵舞曲」，作者發表時改題為「變奏獨舞(或 獨奏變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