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參加文學獎的心還是渴望的,希望能在光照下被人看見。
也曾私下自我探問,如果那時沒有獲得時報文學獎,還會不會繼續寫詩?答案當然是肯定的,因為創作無關於文學獎的事…⊙辛金順(第29屆新詩組首獎)
多少年後,我總會記起那段星光的路,在文學獎的青石板徑上,彳亍前行的身影,彷彿前方有夢,以詩作為一種召喚,往前尋去,就能撥開重重迷霧,找到了光,可以照亮夢想的方寸之地,也讓創作找到可以繼續往前的勇氣。因此,文學獎成了我在台期間,殷望可以證成自己,在創作上並非只是一個平庸之輩。雖然──
雖然我並非是常常為了文學獎而創作的人。
是的,因為慵懶,或性格使然,我常在文學獎截止日過了,才想起要參加某某文學獎的徵文,或在截止當日,才會想要動筆,尤其越接近郵局拉下鐵門的五點前,腎上腺素的分泌度就越旺盛,但因為時間緊迫,往往寫到後來,總徒然興廢,擲筆而去。或許是有所求吧?所以在創作中才會患得患失,評估著行筆中的作品會不會獲獎,一旦過不了自己評審的關卡,或感動不了自己,筆尖自會嘎然而止,前功盡棄了。
但想參加文學獎的心還是渴望的,尤其是歷史悠久的兩大報文學獎,像兩大光柱,吸引著各處逐光的創作者,希望能在光照下自己的身影被顯現,並且被人看見。
而當時兩大報文學獎是以開闊的視野,開放給全球華文創作者參加,使得競逐的場域無限擴大,也更具代表性。而且獲獎的作品,過後都會編成精美的文學獎得獎作品集,公開擺售。所以每到七月,常會看到網路上一些創作朋友相互探問的私語:「你寫了嗎?」
你寫了嗎?我想起每年都會購買的兩大報文學獎得獎作品集,那些獲獎者的照片,像諸神排列在文學獎的殿堂上(但後來聽說,有些獲獎者投稿該報副刊,還是照樣面對退稿的噩運),成了寫手們的夢望。因此參加兩大報文學獎並獲獎,不只徵示著取得了晉入台灣文壇的一分認證儀式,同時也是一分世俗榮譽,以及在自我創作的寂寞氛圍裡,支撐繼續創作的一股無形動力。
然而每年立願要參加兩大報文學獎的我,每年都「錯失」了機會。另一方面,也常自我安慰,沒參加也好,無所得也無所失,畢竟想從幾百人的參賽作品中脫穎而出,也不是件簡單的事。及至2006年第二十九屆時報文學獎時,也是臨時抱佛腳的,在截止日的下午四點開始動筆,想說三十行的詩作在一小時內如果可以順利完成,則就投寄參加,不然就繼續「錯失」下去。因此那首〈注音〉,就是在「課虛無以責有」,邊想邊寫之下,於五十分鐘內寫成。然後再以連走帶跑的方式趕去校內的郵局投遞出去。
如今回想,那簡直就像一場夢,遙遠卻臨近的,可以觸摸到創作那一時刻的心跳聲,與敲在鍵盤上的每一個ㄅㄆㄇㄈ和ㄉㄊㄋㄌ相互競逐,彷彿在那聲音背後的時間,也在競逐中飛快的消逝,然後成為一道難以磨滅的記憶,關於語言、關於文學,關於夢。
也關於詩。
其實也曾私下自我探問,如果那時沒有獲得時報文學獎,還會不會繼續寫詩?答案當然是肯定的,因為創作無關於文學獎的事,只是在自我創作要求上,可能會比較鬆懈下來而已。惟仍然惋惜,每年出版的時報文學獎得獎作品集,卻在一九九五年時,出版了第十八屆的《魚骸》後,就不再出版下去了。而千囍年之後,隨著各地方文學獎如雨後春筍般四處崛起,以及各類文學獎的舉辦,故在繁花複蕾的文學獎盛景中,兩大報文學獎固然是每年台灣文壇的盛事,但吸睛的強度卻也沒像以往那般的大了。
此外,文學獎常常創制出了文學獎模式的作品(地方文學獎則挹注了地方元素與想像,但就語言技藝上而言,卻又低了幾級),以及大家都在探索如何寫作出可以獲獎的產品,(啊,參加徵賽就是為了獲獎啊,不然怎麼樣?)似乎讓人有所詬病,然而只有讓文學獎對外完全開放,或在形式上多做些變化(如詩行規定,不需每年都要固守在三十行以內),或思考著文學獎還可以用怎樣不同的方式,以求其變,並讓人耳目一新,由此而去活絡文學獎的生命,無疑也是一個可行之道。
如今,時報文學獎經過停辦後兩年,又再復辦(或可謂之為重新出發),在小說組方面,以影視作為主調,及用五十萬作為首獎獎金,廣納各類型小說,可以說是兩岸IP風潮中的另類徵文,應該會是讓許多創作者矚目的項目,這無疑也是讓人產生一種新鮮感的驚喜吧?
然後呢?
然後,我只想問:「時報文學獎來了,你寫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