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屆新詩組佳作】他的媽媽 ☉丁威仁

 

  這是一首頗具故事性的詩,敘述清寒人家孩子的自卑、矛盾、悲憤、勉力上進的心情與作為。寫出窮小孩的複雜糾結心理,並結予此一族群共同的慰藉,乃是本詩最令人激賞的地方。──路寒袖講評。

 

他的媽媽不是哲學家,卻在時間的牆角

與裂開的路面對話,而後以畚箕換季

把落葉作為閨蜜,一起泛黃,一起凋零

於開閤的閘門,一起撿拾捷運沿線的

夜色和清晨,清理城市的油膩與光暈

 

他總是甩開媽媽油膩的手,拒絕

逐漸傾斜的肩膀,想像一間乾淨的樹屋

沒有汗臭,沒有潮濕的被褥,沒有

惡夢,沒有同學上揚的嘴角

只有枝椏的蟬鳴

 

他總是以頭敲牆,想撞成朽壞的木樁

充滿濕氣的床比惡夢泥濘,他要

趕緊長出腿毛,長出一身

堅硬的刺,他知道自己不小心蹦了

出來,是奶奶口中討債的種

父親變成重聽的回音

 

他以為能舉起地球,變成衛星

卻發現只是圖釘,被安放在誕生那年

等某日生鏽的日常,而站牌之前

排隊的制服們以青春抵抗病

而他想起了母親胸前的

山稜,是童年的聖地

 

他把傍晚收進背包,一個人踢著

小石頭回家,一個人與玩偶

說話,一個人喫著隔夜的便當

一個人躲在枕套裡哭,等漆黑的

天空,以流星帶來願望

 

他的媽媽晚歸以後早出,就能請人

修理破損的屋瓦,換一雙他

肖想的球鞋;他的媽媽想認命

卻用一張張樂透等待被神

憐憫,等某日不用住在地獄

還要付租金

 

暴雨彷彿負債,他偷窺媽媽臉上的

動靜,當選模範生的喜訊夾在

那本破損的聯絡簿裡

像是奇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