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顆死牙

後來她也不開門,裝聾子,如果真碰到快遞打電話進來了她才應門,她也學會打哈哈:「對不起,我沒聽到。」

「我敲了那麼長時間,還沒聽到?」

「我耳朵不太好。」

一家的聾子,一家的膽小鬼。

⊙錢佳楠(第34屆短篇小說評審獎)

 

夏天暴露了這個家唯一的特徵:貧窮。

原本誰都想好好掩蓋,春秋兩季,她和母親依偎著躺在大床上,做出親昵的姿態,父親把沙發攤開,也是理想的單人床,把他一米七出頭的個子裝得嚴嚴實實。冬天,母親還喜歡打開窗戶,炫耀家裡朝南那間房朝九晚五的陽光(家裡只有一個房間),愜意啊,可以打毛線,看報紙,繡十字繡……

唯獨夏天,母親要把高腳饅頭似的席夢思拆下,讓父親使出渾身解數硬是塞到大櫥頂上的樟木箱裡。每回季節交替總有這樣的例行工作,隨之而來無休無止的爭吵:

「叫儂放放好,下趟要拿的時候又一團糟!」

「我哪裡沒放好,就這點兒地方,要我放到哪裡去?」

」儂也曉得就這點兒地方?更加要放放好,慢點跑個人進來,地方本來就小,還亂七八糟!」

「誰人會來?這點點事情緊張死了!」

「我是緊張,誰人像儂這樣沒心事,一天到晚只會混日子!」

「要我擺麼?要麼儂來擺?」

「儂是最好我來擺,啥事情都覅做最好!」

……

她已經習慣如此這般的爭吵了,從記事開始,千篇一律,毫無新意。母親對父親的無賴作風既看不慣卻又毫無辦法,婚姻,對她而言,就是如此,要麼忍氣吞聲,要麼一刀兩斷。

她也曾幾次三番地數落過母親:「看你挑的好老公!」

說這話是如此的輕易,似乎能撇清自己與父親的血緣,好像每回女兒犯錯,老媽就會跟老爸說:「呶,看你養的好女兒!」

或許就是因為此言出口的瞬間能夠帶來一息半刻被解放的感覺,所以她愛挑著眉毛,變幻著古怪的音調:「看你挑的好老公!」

母親年輕的時候還會幫父親扯兩句好話:「你爸至少不賭不嫖,壞事情他不沾的,也算好了。」

以前聽到這兒她也不多說什麼,可現在不了,大約歲月的加壓使得她負擔不過來罷,總得找個出氣的口兒,上海女人的尖痠刻薄,都是這麼給逼的。

高中入校,父母幫她把被褥搬進宿舍,上上下下的打理,隔壁床的陌生人竟然熟絡地拍拍父親的肩膀:「阿範,真巧啊!」

「哦,是儂啊,真巧,真巧!」

剩下來是兩人機器般的應和:「你女兒也來這兒?」

「你女兒也來這兒?」

她母親的臉色在發青,人家的父親上身條紋襯衫,下身西裝長褲,黑皮鞋,手腕上還有塊豪格表,她老公著了件白顏色背心,背心的吊帶像鬆了的褲緊帶長出一點兒,打著波浪,挺出個十月懷胎的肚子,下面是一條菜市場十塊錢買來的卡其短褲,拖鞋,一雙腳白塌塌全是手剝的裂紋。

她在家裡看電視時要關照的:「覅剝腳!」口氣像她媽。

倒不是真覺得剝腳對伊身體有啥傷害,而是父親翹起腳,腦袋歪向腳翹的一邊,嘴巴和手同時在用力,撅出個拉屎表情,像只被開水燙過正預備拔毛的死雞,怪難看的。

隔壁床是她認識的第一個高中同學,還是室友,幾年以後去了澳大利亞雪梨,七大姑八大姨都在那邊,她也馬上知道,她倆的父親原本在一塊兒工作,人家很快就跳槽發達了,自己的老爸卻越走越往下,從電工一直做到小區門口打瞌睡的保安。

大約是這件事以後,有些歲數的母親再碰見女兒的數落也支不住:「你爸這輩子就這樣兒,儂講有啥辦法?要麼拗斷!」

她多數時候到這裡又打住了,有一回忍不住作了不孝女:「那你怎麼忍得住,是我,我早離了!」

「其實我也想過,只有一間房,離了,住哪裡?」

原來母親早就想過。

說了那麼多,還沒點到夏天的難處,她不能睡大床,得睡沙發;而她的父親,要睡地板。家裡的權威就是這麼依次遞減,她動不了老媽的床,老爸也別想指望她的沙發。

不過這不是她最難受的,最難受的或許已經過去。往年夏天一熱媽就會用肘戳戳老爸:「做點壞事情吧?」

老爸憋出副苦瓜的表情:「覅做了,萬一人家發現!」

「不會,夜裡了,誰人來看儂!熱死掉了,要麼電費儂付!」

這是老爸的死穴,囊中羞澀終於抵過了他的膽小。她也略知一二,老爸準備個鐵插片,電表打開,插片放到該放的位置,一閃一閃的紅燈就不跳了,母親爽快地取出空調遙控器,調到20度。

其實不只是她父親,連她也不喜歡母親慫恿的偷偷摸摸。因為父親特別怕電鈴聲,怕敲門聲,有一兩次,電鈴響了起來,父親老鼠似地竄進灶頭間,關上門,劃上插銷,她又不接翎子,去開門,來人說查煤氣,她就去敲灶頭間的門,父親陰陽怪氣地說:「人在廁所間,不方便。」

來人說自己等一下。

父親就弄出大便不暢時的「嗯嗯呀呀」,振聾發聵,嚇得人家假腿就跑。

她對著空開的門,望著夾尾巴的身影,聽著別人家的敲門聲,許久,才關上門。又要過很久,她才翻然醒悟:原來,連煤氣都偷!

後來她也不開門,裝聾子,如果真碰到快遞打電話進來了她才應門,她也學會打哈哈:「對不起,我沒聽到。」

「我敲了那麼長時間,還沒聽到?」

「我耳朵不太好。」

一家的聾子,一家的膽小鬼。

現在父親又在房裡翻箱倒櫃,不知道又尋什麼。他每天都得這麼找,不是找眼鏡,就是找手機。她通常懶得搭理,可她爸討厭就討厭在不弄出些聲音不罷休,一邊翻一邊自言自語:

「怎麼找不到了?」

「給誰人丟掉了?」

……

沒完沒了。

她受不住,來一聲河東獅吼:「尋物什就尋物什,屁話哪能介許多?」

父親會悶半晌,可治標不治本,沒過多久他又自言自語了:

「怎麼找不到了?」

「給誰人丟掉了?」

……

「尋什物什?」逼得她非得發火。

父親也不正面搭理,還是自言自語:

「賬單哪裡去了?不是放在這裡麼?」

「給誰人丟掉了?」

……

她知道是有線電視的賬單,小區大門口貼出安裝數字電視的通告,可以拿著戶口簿,身份証以及有線電視的賬單到指定地點免費申請安裝。其實她家最害怕這種無端變化,頭一次談到這她爸會說:

「可以拖到2015年呢!要到2015年才全部更換呢!」

她媽似乎也被說動了,接話茬道:「其實,安裝數字電視沒啥好,聽阿姐說,煩是煩得來。而且,真要看啥頻道都要付鈔票買,變相漲價!」

她也懂得根源全在於錢。梁實秋說過,一個女人若是因為炭貴而不生炭盆,她必定對人解釋說:「冬天生炭盆最不衛生,到春天容易喉嚨痛!」屋頂滲漏,塌下盆大的炭泥,在未修補之前,女人便會向人這樣解釋:「我預備在這地方安裝電燈。」

不過她尚屬年輕,還沒有完全猜透裡面的一本賬,老爸還是去登記了,因為現在還可以省安裝費,臨出門前母親緊張兮兮地把他叫回來,闔上房門,囑咐他:

「覅對人家說阿拉這麼長時間沒有付有線電視費!」

「我又不會跟人家講的。」

「就是叮儂一句!」

曉得了。」

這種情況之下,他們還挺默契。

父親現在就尋他這一年間僅僅付過的三個月有線電視費,說到這還和老媽吵過一架呢。

「儂哪能問也不問清楚就付給人家,儂曉得人家真的假的?」

「肯定是真的,我認得人家。」

「儂認得人家,有發票麼?」

「給我收據了,儂看。」

母親瞅也沒瞅足兩眼,還是堅持己見:「儂曉得人家這收據真的假的?」

……

付錢的時候她也在家,父親以為是母親買菜回來了,便隨隨便便地開門,沒料想是來收錢的。她目睹父親的急促,畏懼和狼狽,怕人家查出他家十年沒交有線電視費,聽到三個月就大方地赤著腳蹬蹬蹬回房間第一個抽屜裡翻錢,麻利地數給人家,還頗為有禮地直說「謝謝」。

就連這三個月的單子也翻不到了。她熱得頭昏,父親翻抽屜的聲音,自言自語的絮叨,蚊子在她的腳踝處打轉的嗡嗡,還有樓下不知哪家每天在放街頭十塊錢三張的唱片。

她有一個希望,因而才忍受著。最近她攀上了一個富家公子,其實是她的同學,她原不知道他這樣有錢。從高中時候就認識,幫她充過兩次手機費,為的是讓她與他繼續在深夜的被窩裡發著短信。畢業後才瞭解什麼叫天差地別,人家大學平平卻進了人保局,她找工作找得焦頭爛額終於覓得了份教職,陪小孩子。

「小姑娘又覅緊,現在男的都歡喜老師。」母親曾這麼勸她。

實際上,母親大概那麼多年折騰過來,時不時有些不自覺的精神錯亂,她早上買菜還聽人這麼說,中午和老同事見了個面聊了個天又改頭換面。

「人家講儂也好進投行的,投行又不看耑業,只看學校和雅思,儂都蠻好,而且人家都是自己去尋的。」

她知道,這份教職的薪水卑微讓母親多年來唯一的夢都落了空。

習慣了,她時常不滿父親的自私自利,只知道幫自己先盛飯,好的菜全往自己嘴巴裡塞,大快朵頤,六親不認。她媽會說:「伊一家人都是這樣,沒辦法。」

她聽了這話不痛快,母親說說:「儂像我,阿拉家裡都是為小孩著想的。」

同樣的情景,更替了時間,或者她下班回來餓急了窮抓,母親會嘆氣:「跟你爹家裡一模一樣,只曉得吃。」

她怯了,縮回手,越來越瘦。

男友說好要帶她見他的家人。他開著別克君悅,帶她去恆隆,港匯或者久光吃飯,訂兩人間的包廂,耑屬的服務員會借著他小解的機會,笑臉盈盈地湊上來,雙手奉送一張名片:「下次您要來可以直接打電話給我,我為您預留座位。」

回到寒酸的家裡這張裝幀精美的名片還是會鬥她開懷的,「我一個人怎麼會去這麼貴的地方?」她笑著收起來,藏在皮質的名片夾裡,也是男友送的,藏好了又忍不住再拿出來看一眼,好像放進去就要消失似的。

她媽的夢又回來了,溫柔地搓著女兒的手:「有好機會要自己把握啊。我希望你嫁個好人家,覅受苦。」說著瞪她六月就赤膊往地板上一躺的丈夫。(上)

 

她跟男友談到過她的家庭,男友總是滿不在乎:「我又不是今天頭一天知道?」

「可是……差距太大了。」

「我家裡人不會介意的。」他說著就摟她入懷,笑她心事重重。

她也就將信將疑地揣摩著這份幸福,小心翼翼。她比以往更頻繁地央求父親的餐桌禮儀:「吃物什聲音輕點兒!」

母親原來會寬容地打圓場,現今也勢不容忍:「是啊,輕一點兒,嘴巴閉起來吃。」

父親心情好的時候會誇張地閉起嘴來咀嚼,像是個蠕動的實心湯團。

「每一次少塞一點兒,又沒人跟你搶。」

像教育小孩,父親立馬沒了耐心,又大大方方地咀嚼起來,嘖嘖有聲。

「叫儂不嚼,嚼了更響了!」母親說。父親不理睬,她只能反過來勸女兒:「沒辦法,伊拉家裡都是這樣。」

說不清為什麼,她隱隱中總覺得自己來之不易的幸運會斷送在這個破敗的家裡。頭一次去恆隆吃飯,她見餐盤上擺著兩雙筷子不禁要問,男友告訴她另一雙是公筷,凡是有層次的餐廳都這麼陳設。言下之意,她沒有層次?

她擺弄著刀叉像擺弄著沉重的鋸子,吃力,越努力不讓餐盤發出「當當」的響聲,餐盤越是響得厲害,即便如此,半天還割不下一段蹄筋。

「你用筷子好啦,又沒有別人。」男友說。

她聽話地執起筷子,舒服多了。她想到不發聲不能吃東西的父親,似有母親的聲音在耳邊:「沒辦法,伊家裡都是這樣。」

愛情決非一帆風順,男友說好帶她回家,可遲遲也沒有提起,她不敢問,反正還年輕。只有窩在家裡的時候常常難受地要惦記,父親穿著件背後有洞的白色背心趿了拖鞋回來了,往床邊緣一坐,一副呆鳥狀。

她問他數字電視辦得怎麼樣了,他又不耐煩:「不好弄的,這麼長時間不付費人家全知道。」

「那怎麼辦?」

父親不睬她。

老媽回家,又免不了一頓吵。

「要自己到局裡去弄的!」

「我不去,去了給人家講閑話!」母親很堅決,以為父親會退讓。

「那我也不去!」

家裡的氣氛,凝固了。

她那種美好婚姻要斷送的念頭越來越重,最近連續兩個晚上,犯起了心絞痛,不知是夢還是現實。第三天一早,她下排的四顆門牙痛得慌,痛得像要掉下來一樣。她央求母親陪她去看。

每次央求母親陪她去醫院她總開不了口,因為母親會裝模作樣地詢問她:「哪裡痛?」

「肚子痛,媽,我怕,會不會是盲腸炎?」

「覅瞎講。是一個地方痛,還是滿肚皮痛?」

「滿肚皮痛。」其實她已經背脊發涼,說不出話來。

「先躺下來,腿屈起來看看,盲腸炎腿屈起來會好些。」

她屈起腿,還是一樣的痛,可她也老實,不騙母親說好了些。

這麼翻來覆去拖了許久,母親沒話說的時候就道:「再等歇兒,再看一下,不行去醫院,這有什麼?」她這麼說的時候就像在經曆一場嚴峻的自我鬥爭,這有什麼?這有什麼。

好幾次拖到後來又不痛了,或者轉為腹瀉,或者自生自滅,母親如釋重負:「看,我跟儂講覅瞎講三七罷!」

這一次不成,多半是與男友的姻緣給足了她勇氣,她沒容忍母親江湖郎中般的自說自話,冷冷地說:「帶我去看,拉我的醫保卡。」

診斷結果是一顆牙齒死了,要打洞,抽神經。小醫生的言語嚇得母親六神無主:「這顆牙要一直來的,要花掉千把塊左右,不過現在除了抽神經沒其他方法。」

又換了個老醫生,刷母親的卡重新掛號,其實結局一樣,不過老醫生很決絕:

「我幫儂打洞,把神經抽掉,抽掉儂只有舒服,不然痛得要死!」

她馬上同意了,這個老醫生懂她,懂她撕心裂肺的痛。打了洞果然暢快,只是賬單讓母親皺眉,88元,倒是個吉利數字,下周復診,要來個三四次。

母親問到老醫生這顆牙跟小時候矯正牙齒是否有關,老醫生說很有可能。

對她而言,沒有什麼能比這顆壞死的牙更能反映她一路走來的蹉跎歲月。高中時矯正牙齒也是舅舅、舅媽一再催促母親的,母親本來打算不了了之,兩顆大板牙根本沒什麼。終於嘴上答應,第二天從單位回來又反悔:

「我問過了,可以幫你這兩顆換成烤瓷牙,只要幾百塊。」

她登時豆大的眼淚就蹦出來了,親身母親要把自己的門牙敲掉,她才十多歲,萬萬想不通。

後來牙齒終於大難不死,可母親只願矯正上面一排,下面的牙齒還是如戰爭後的城牆一般歪歪扭扭各自為陣,而且帶來了今天的惡果:

「你上下排牙齒不齊,兩顆上門牙的力就像一個人的兩個拳頭,天天對著下麵這顆牙砸,不就把它砸死了?」

全部補完,老醫生還說:「這顆牙半年到一年後要發黑。我看,旁邊三顆也危險。」

老醫生拋下這麼兩句,便不說什麼,母親竟然什麼都不問,拉著花了千把塊的女兒快點離開。

數字電視申請的截止日期正好在最後一次補牙那天過了,回到家,電視反復地調,只有六個頻道,原來的有線電視全部收回。母親也不再和父親說什麼,心知肚明。

她快快地出門和男友相見,男友看她的牙,說什麼都看不出麼。

「醫生說,半年到一年後要發黑。」她說,想著撒嬌的,男友卻打了個響亮的噴嚏。

這個噴嚏把他們的距離吹得很遠,她頭一回真正預見這場愛情的結束。

「什麼時候帶我去見你家裡人?」

「我們還年輕,等感情再穩固點兒。」

「現在還不穩固?」

「事業也要穩固點兒。」

「我們倆的工作都很穩定。」

「總得有點發展再說。」

她不再言語。

那天回家,又是三十五度的高溫天。她執意要開空調,母親竟也發了狠:「開就開,這有什麼?」

只有一間房,甚至都沒有躲起來獨自哭泣的空間,她早已練就出暗自抽泣的本領,裝成流鼻涕的樣子,眼淚不落下來就好。母親見了,二話不說,啪嗒一下把空調給關了。

「一冷一熱,你看你都感冒了。」

又是藉口!

她小時候數落父親時母親給她講過一件事,你爸以前工作的地方人家都愛打牌,你爸就跟人家說下了班要照顧女兒,從來不跟這幫人混在一起,大概就是這個原因,後來人家就把你爸踢開了,才會落到現在這步田地。

以前她聽到這段往事便輕易地原諒她父親,後來聽見他爸連講電話都慌裡慌張,條理不清,給他寫好書名和圖書館編號讓他去圖書館借兩本書也要空手而歸,就知道,那也是藉口!

空調關了,母親習慣讓窗戶再閉合一會兒,只打著咯楞咯楞響的電扇,鎖住空調的冷氣。這電扇也是老爸修的,好好的東西,他一修,就落下毛病,母親又不同意送到中央商場去,「那裡漫天要價!」她說。

氣息不暢,她依舊用餐巾紙吸吮她由鼻尖流淌出的眼淚,她知道,如果哪一天男友要跟她分手也不會說別的,他大約會說:

「你那顆牙齒……我接受不了……」